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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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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被人扇了耳光!

薛公遠似乎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意識到這個事實。

他的臉頰迅速因一種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緣由而火燒火燎般刺痛起來。

偏在場眾人中他又實乃輩分最低的一個。

便是華山掌門之徒又如何?那鐵琴先生也好,朱武連環莊的兩位莊主也好, 甚至與他同樣受金花婆婆“所迫”, “不得不”聽命於她的崆峒派簡捷也好,這些人一個也不會跳出來為他出頭。

更或許, 他們心裏還在暗諷他不知死活, 將他當個笑話般肆意嘲弄!

想到這種可能,薛公遠便更覺兩頰火辣辣刺痛起來。

再不敢看周圍人的反應, 他將目光投向武當眾人。

當下便見俞蓮舟、張松溪等人雖面色不變,眼中卻似多了幾分笑意。

而人群之中,那面無表情、冷然靜立的白衣青年的身影, 卻前所未有地清晰明烈。

薛公遠心中有種強烈的預感,當眾打了自己耳光, 令自己從萬眾矚目淪為眾人笑柄的,應該就是這個人了!

武當,宋青書!

同為六大派年輕一代弟子,因華山江湖地位本就不及武當,薛公遠自己又雖身為掌門弟子, 然卻並不很得其師華山掌門鮮於通的看重, 武功人品均是平平, 故而即便宋青書除三年前於武當紫霄宮與少林三大神僧一役外, 這些年在元國武林根本無其他作為,其聲名卻依然穩穩壓了薛公遠一頭。

出門在外,說起武當宋青書,但凡稍有些消息門路的武林人士, 就沒有沒聽說過這名字的。

可說起華山薛公遠呢?

怕除本門弟子之外,只有極少數人才聽說過他這個人罷?

薛公遠本就因此對宋青書深懷嫉恨,如今又被他當眾打了耳光落了臉面,一腔怨憤如何能輕易化解?

當即便雙目赤紅,似要噴出火來!

好在他尚存了一絲理智,心知以硬碰硬自己斷斷敵宋青書不過,想要找回面子,便只有同之前一般以語言為餌,要誘得那宋青書出手倒是次要,將他名聲徹底毀掉,讓他再無法壓在自己頭上,這才最為出氣。

故而薛公遠深深呼了口氣,強迫自己壓下心中翻湧的恨意,口中冷聲道:

“原來這便是武當的教養?薛某領教了!”

話音未落,武當眾俠已是齊齊皺起了眉頭,張翠山更是立時便要出聲相辯,卻被身旁的殷素素適時握住手去,搖頭阻攔下來薛公遠話說得再難聽,亦乃江湖後輩,武當有宋青書這與他同輩的弟子在場,便萬沒有身為前輩的張翠山等人出言與他相辯的道理。

沒得無端自降了身份。

殷素素與宋青書接觸並不算多,但張翠山也好,俞蓮舟等武當六俠也好,平日說起宋青書語氣中的驕傲與自豪均做不得假。

故而以殷素素看來,如薛公遠這等道貌岸然的小人,斷不會讓宋青書無法應對。

結果她也的確是猜對了。

宋青書斷不可能任薛公遠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詆毀武當。

但他也沒有像殷素素想的那樣出言駁斥。

而是……

眾人眼前一花,耳中只聽“啪!”“啪!”“啪!”“啪!”四聲脆響,再回過神來,便見薛公遠那本已有些紅腫的臉頰轉眼之間,已是腫如豬頭!

殷素素:“…………”

武當眾人:“…………”

殷天正及天鷹教眾:“…………”

金花婆婆和她的小夥伴們:“…………”

等……等等!

一句話也不說直接上手就打?

這這這……

這也太不按常理出招了吧?

宋青書對四下投註而來的各色目光視而不見。

他冷冷道:“若你師門從未教過你該如何說話,今日我也不介意讓你徹底長個記性。”

絕口不提半句武當,但在場眾人,又有哪一個不知薛公遠此番被“教訓”,皆因他妄圖出言詆毀武當?

一時之間,崖頂竟是一片寂靜。

唯有薛公遠粗重的喘息聲間歇回響在眾人耳邊,夾雜著山頂呼嘯的風聲,與草木被吹動的沙沙聲,聽之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薛公遠此時臉頰疼得厲害。

不僅如此,宋青書第二次出手,卻不像第一次出手時那般尚留了兩分餘地。

他全力一擊,便是未用真元力,那力道卻也不是普通習武之人應有的。

若不是顧及武當聲名,不想幾巴掌便將一個人活活扇死,說不得薛公遠此刻還有沒有命在。

故而薛公遠現下是頭昏耳鳴,眼前發暈得厲害。

然此人倒也是朵江湖奇葩。

事已至此,他既丟了臉面,又全沒在金花婆婆一行人這邊討到半分好兒。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還是對宋青書深恨不已

還是那句話,若沒有宋青書,那他薛公遠今日豈不是就要大大出了風頭?

屆時綁了張無忌要挾了那張五俠夫婦,獲悉謝遜和屠龍刀下落,便不信他師父還會如以往那般輕忽於他。

薛公遠算盤本打得好好的,如今卻被宋青書一破再破。

便是此時頭昏眼花氣力不濟又如何?

他於此事中無法出頭,那便豁出去也要拉上宋青書與武當給他墊背!

薛公遠心中發狠,邊擡眼恨恨望向宋青書,邊醞釀著最後一絲情緒。

然而,當他目光與宋青書接觸的瞬間,薛公遠卻整個人都僵住了。

會死。

他會死的。

那雙寒潭也似的漆黑眼眸之中,並沒有什麽濃烈到令人心悸的殺意。

宋青書只是平平淡淡,如同在看山頂的一塊黑石、崖邊的一叢雜草一般,眼中毫無情緒地靜靜看著薛公遠。

但薛公遠卻感覺比當日被金花婆婆按著灌下那不知毒性如何的毒藥時還更加恐懼。

宋青書對他並無殺意。

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想殺他、不能殺他。

只不過在那個人眼中,殺他這件事,並不比眨眨眼睛、動動手指困難到哪裏去。

所以他看他的眼神與看一塊石頭、一棵雜草並無區別。

因為他沒有讓對方另眼相待的資格。

甚至若他沒有說出之前那些話來,恐怕宋青書更是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吧?

薛公遠突然感覺到了冷。

好像體內的血液盡數被凍結一般,沿著四肢百骸,冰霜雪水瘋狂灌入,將他的怒火、不甘、怨憎……等等等等上一刻還在心中激蕩不已的情緒全部冰封,死死按進心臟,再不敢有分毫躍動……

薛公遠慢慢低垂下眼瞼。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今天發生的一切一切,尤其是最後與宋青書對視時他看自己的那個眼神,都將成為自己一生的心障和夢魘。

若不得破,則此生修為再難有所寸進。

然而他又如何能破?

宋青書兩次出手掌撾於他,便是他技不如人事前從未有所察覺,在場的眾人,包括金花婆婆包括鐵琴先生包括朱長齡武烈甚至殷天正與武當眾俠,又有誰察覺到了?

宋青書……

這人已經站到了一個他薛公遠根本連追都無路可追的高度。

可笑他如今方才看透。

薛公遠眼神徹底死寂下去。

以為他尚會有所掙紮的金花婆婆等人等了半晌,卻不見他再有反應,當下心中不由暗恨此人實在不堪為用!

金花婆婆輕咳一聲,道:“你們六大派之間有何齟齬老婆子我卻是管不得。殷教主,張夫人,你們要見小張少俠,如今我也讓你們見了。只不知這胡青牛,你們要何時才肯交給我老婆子?”

殷天正聞言一聲冷笑,“你使了這許多手段‘請’我們來了這山頂,卻說只是為了區區一個胡青牛?這話說來,老夫卻是不信的。”

金花婆婆嘿然一笑:

“殷教主果真是殷教主。原竟早已看破了我這老婆子的算計?好!那咱們便明人不說暗話!”

她說著使了個眼色,便見那單手扼住張無忌脖子的漢子手勁一個加緊,立刻令張無忌臉色憋得通紅,神情間也現出了些許痛苦之色來。

金花婆婆道:“本來老婆子我也只是想尋那胡青牛覆仇而已。誰想竟半途遇上了這位朱武連環莊的武莊主。這位武莊主想來也是善心,聽了老婆子的遭遇十分同情,便提議如此這般,擄了這小張少俠來。”

“張五俠賢伉儷愛子心切,殷教主與武當諸位俠士聽聞也對這小張少俠疼愛得緊,為保他平安,定會如我所願,將胡青牛奉至老婆子面前。”

“只武當諸位實乃正人君子,便是將這胡青牛帶了來見我,到最後卻絕做不出拿他性命換你們師侄平安之事,不知老婆子我說的,對也不對?”

見武當眾人沈默,金花婆婆又是微微一笑。

她道:“於是武莊主的兄弟朱莊主便說,不若以這小張少俠為脅,令張五俠賢伉儷告知我等那惡賊謝遜的下落。如此若能得他手中屠龍刀一觀,日後若當真號令江湖莫敢不從,還怕拿不到一個胡青牛?”

“老婆子一想倒也是如此道理。只不知張五俠心中,究竟是你那惡貫滿盈的義兄重要,還是你這無辜善良的愛子重要?”

邊說,金花婆婆邊笑嘻嘻走到那扼著張無忌脖子的大漢身邊,枯樹皮似的幹癟發皺的手掌慢慢撫上了張無忌幼嫩的頸項。

張翠山眼中痛色微閃。

然而當初,張無忌被那蒙古軍漢打扮之人所掠時,他既能說出“寧可他即刻死了,也勝於做無義小人”這等話來,便可想而知在他心中,“義”之一字,卻是遠遠勝過一切。

這也本非張翠山之過。

江湖中人無不重義。

比之謝遜本身,張翠山更看重的,便是兩人之間的這一個“義”字。

故而此時金花婆婆便以愛子性命威脅於他,他也決意不會說出義兄謝遜下落。

只是……

只是,張無忌乃他與殷素素獨子,慣又乖巧懂事,勤奮聰敏,不僅體貼父母長輩,於武學一途也是難得的天縱奇才。

如此佳兒,張翠山又怎真能舍得說棄就棄?

心中無數思緒百轉千回,一時之間,這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鐵畫銀鉤張五俠,竟是已通紅了雙眼,眸中決意與哀痛不住交替。

卻在此時只聽“呀!”的一聲痛呼,原來竟是張無忌趁那扼住他的漢子緊張關註張翠山的神態,不覺便放松了對他鉗制的當口,狠狠一口咬在了那人虎口上!

趁那人手下一松,他覆又撩起一腳,向後狠踹在了那人子孫根處!

當時只聽震天的一聲慘嚎,那人當即便放松了扼住張無忌的手,倒地抱住下身不住翻滾哀嚎。

眾人見了這等變故皆是一驚,金花婆婆反應過來待去重新捉了張無忌,卻見他猛地足下使力,竟是向著那萬丈深淵直直縱跳了下去!

“無忌!!!”

殷素素一聲哭喊,整個人已是暈厥在張翠山懷中。

便在此時,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定睛望去,卻見一襲白色衣角,竟是追著張無忌墜崖的身影,緊跟著縱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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